新华纵横：耕地重金属污染之痛

【解说】一场春雨刚过，宜兴市徐舍镇徐家桥村的农民们开始在麦田里忙碌起来，看着眼前长势喜人的小麦，村民徐达岗却高兴不起来。他告诉记者，这几年由于受周边化工企业的影响，土地遭受了严重的污染，小麦的产量逐年下降。

【同期】江苏省宜兴市徐舍镇徐家桥村村民 徐达岗

记者:它在地里会有什么症状吗?那个土地能看出来吗?

看不出来。

记者:看不出来，但是肯定你们都知道这个污染?

肯定知道，它这个厂子不好。

【解说】村民们告诉记者，距离他们一公里左右的一家金属加工厂常年累月排出烟尘，处在下风口的徐家桥村，不仅要忍受难闻的气味，地里种的庄稼和果蔬也跟着遭殃。

【同期】江苏省宜兴市徐舍镇徐家桥村村民 徐再明

我们这个果树，它就是这个味道一出来，就是挂的果子都掉下来。

【解说】村民们说，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有10年之久。去年，工厂搬迁到了村子南面的徐舍镇工业园区内。尽管不再忍受刺鼻的烟尘，但村民们已经不再吃自己地里长出的粮食。

【同期】江苏省宜兴市徐舍镇徐家桥村村民 徐再明

种起来东西都不吃的。不好种的，包括蔬菜粮食，人家都不吃。都把他卖掉，宁愿卖掉也不吃，再去买(粮食吃)。

【解说】不仅徐家桥村，徐舍镇管辖的十几个村子的土地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污染。

【同期】江苏省宜兴市徐舍镇田庄圩村 村民

收五百斤，四百斤。

记者:就减产了有一半了?

对，减产了。

【解说】潘根兴，南京农业大学农业资源与生态环境研究所的一名教授，他从2009年开始，对徐舍镇周边的耕地污染情况展开调查和治理。这一带的农田，土壤污染程度分成高中低三个档次，土壤中铅、镉、砷等重金属的含量都比较高，其中污染最严重的土地，镉含量比国家土壤环境质量标准的规定值高出了20多倍。

【同期】南京农业大学农业资源与生态环境研究所教授 潘根兴

工业加工的时候它的废水废气的排放综合作用的结果，所以铅、镉、砷、汞积累的含量都比较高。(重金属类的是吗?)对，都是重金属，有毒有害的，比如说像铅和镉，汞和砷，都是致癌的，跟周边(土壤)比起来，(含量)出奇得高，而且已经影响到上面长的农作物。

【解说】潘根兴表示，土壤污染跟水和空气的污染相比，它更隐蔽，更不易察觉。不仅在宜兴，我国还有不少地方耕地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据环保部和国土资源部发布的全国首次土壤污染状况调查结果显示，全国土壤总的点位超标率为16.1%，其中耕地土壤点位超标率更是高达19.4%。以18亿亩耕地面积计算，我国约3.49亿亩耕地被污染。面对这一严峻的现实，2014年国家全面启动重金属污染耕地修复综合治理工作。但在这之前也有不少地方已经行动起来，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字幕:甘肃·白银

【解说】“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成片的柳林在春风中窜生出片片新绿为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

这里是甘肃省白银市东大沟，看着眼前的景象很难让人想象，这里曾是寸草不生的污染之地。

【同期】甘肃省白银市白银公司铜业公司副经理 冯治兵

在十几年前吧，应该说是我们这像白银这地方可以说是一天就是基本上见不着太阳，就是说晴天的时候基本上见不着太阳，整天整个都是雾蒙蒙的。

【解说】白银市，是一座“因企业而设”的地级市。国家“一五”期间在这里建设白银有色金属公司、简称白银公司，也就成了白银市存在的基础。白银公司是新中国最早建设的大型铜硫生产企业，也是国家“一五”时期156个重点建设项目之一。铜硫产量和产值曾连续18年居全国同行业之首，造就了铜产量占全国三分之一的骄人业绩。但它也为此付出了牺牲环境的惨痛代价。据白银市环保局统计，当时的白银公司铜业公司每年排放酸性废水364万吨，甘肃稀土公司每年排放高浓度氨氮废水60万吨。历经数十年的污水排放后，东大沟里含有各种重金属的淤泥厚度大约在50至120厘米之间。受污水的长期侵蚀，白银市有近7000亩的耕地被重金属重度污染，其中1000多亩耕地被弃耕。(2007年拍摄画面)

【同期】(资料画面)甘肃省白银市白银区王岘乡沙坡岗村村民 李勇

我们这个地方原来的时候，你看芹菜1亩地都是1万多斤，周围这一块树木的话，白杨树都是一片绿色的。现在西面有冶炼厂，北面是铅锌厂，周边全部是硫酸啊!所以这个污染，要是(这些厂子)整个要是排烟的话，这个地方整个烟雾弥漫了。所以这么多年的话，小麦的话1亩地才打(生产)几十斤，蔬菜纯粹就没有了，果树又不结果子，结果子也不能吃，树木全部干枯了，你看看。

【解说】面对严重的耕地污染，在国家环保部和甘肃省的大力支持下，当地政府从2005年开始了一场持续的大规模治理行动。据白银市环保局总工程师张琼介绍，白银市进行的环保综合治理行动，包括投入大量资金改造企业的生产系统、净化排污系统，处理多年堆积的废渣废料，以及对被污染河道的底泥、农田土壤进行治理和修复。

【同期】甘肃省白银市环保局总工程师 张琼

全市共投资26亿元，建设完成93个工业污染治理项目，削减二氧化硫9万吨，化学需氧量3998吨，减排工业废水475万吨。

【解说】2013年3月，白银市政府按照“先易后难、点线结合、分布实施”的原则，开始重点组织实施黄河上游白银段东大沟重金属污染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工程。他们采用污染底泥异位储存、固化稳定化处理、植物修复等方式进行综合治理。

【同期】甘肃省白银市东大沟上游重金属污染综合整治工程总监 刘贵荣

对这个工业建筑垃圾、轻度污染的表层底泥进行归堆，拉运到白银公司的尾矿库进行安全的处置；对经过前期本底调查污染严重的、大概有25000方(污染土壤)，(对)这一块截至目前现场进行了归堆，后期等设备和药剂进来以后就进行固化稳定化处理。

【解说】几十年严重污染造成的后果并非在短期内就能有所改变，要想彻底消除重金属污染带来的危害谈何容易!在治理过程中，除了填埋、隔离、添加化学试剂改良土壤成分、覆土种植之外，技术人员还实施了更为治本的生态修复方法。

【同期】甘肃省白银市东大沟上游重金属污染综合整治工程总监 刘贵荣

咱们这污染区沿途选用一些对重金属吸附能力、附及能力比较强的(植物)，像芦苇、紫花苜蓿，还有三叶草等等的(植物)，还有一些乔木、灌木，一个对这些重金属离子进行长期的吸附，进行附及以后把它除掉。

【解说】但在潘根兴看来，除了技术上的问题，如何落实治理主体，形成有效机制，也许更为关键。在目前土地防治相关法规政策还不完善的情况下，政府、农民、科研机构，还有市场怎样合理组合，不仅关系到治理效果，更关系到土壤污染发展的范围和速度。

【同期】南京农业大学农业资源与生态环境研究所教授 潘根兴

对我们中国来讲，我觉得短期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有个有效的又保持生产，又怎么样有个有效的机制能够治理这个污染。长期的问题，我们还是觉得，我们像病从口入一样，我要阻断这个来源，我要把来源切断，这个是长期的根本性的问题。

【演播室主持人】目前，白银东大沟第一段1.65公里河道整治工程已初见成效，第二段5.97公里河道整治工程亦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但与东大沟38公里的总长度及当地近7000亩被重金属污染的耕地来说，治理工作才刚刚起步。业内专家一致认为，土壤一旦被污染，通过自净能力完全复原周期长达千年，如果人为修复需要投入的资金是巨大的，当务之急是应该控制源头污染，千万要防止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经济发展之路。